久远的记忆火盆火桶火钵子

图文/老油灯

火盆

  腊月里,呵气成霜。   孩子们大都窝在家里,满屋子雪窖般清冷的空气,寒气朝身上直逼,我的手脚、耳朵,早已长了冻疮,生痛。   这天气,积了一冬的森冷和沉闷,真是不快活。父亲骑着单车,去东门农贸市场拉回两大包木炭。打算在家里生个炭火盆。生了火盆,家中就会有了生气和温暖,心情也会跟着暖洋洋起来。   宣城地属皖南,炭火盆是每家过冬必备之物。入冬了,父亲架好木梯子,“噔噔噔”爬上阁楼,从上面搬下来一个二尺见方的矮脚木头架子,架子正中心,是一口宽缘深腹、生铁铸就的黑铁盆。   在火盆里生火,我们地方俗语叫“生火盆”。想把火盆生起火来,很有几分讲究,不懂技巧是不行的。儿时的我,笨拙的很,总是把炭胡乱堆在盆里,倒点酒精,划根火柴扔进去点着,结果呢,火焰在上面燃烧完了,炭还是没有点着,若是不幸遇到一根炭头子,两眼会被烟熏的泪花花,酸疼。   儿时总感觉日子过得太慢,冬天着实漫长。但炭火盆倒给了我们增添了不少乐趣,让我们在冬日里有了更多的温暖和寄托。   我从陶瓷缸里捞出两块年糕,放在火盆面上的铁网架上烤,烤软了,就可以掰开吃了,外焦里糯,喷香;被我烤过的吃食多了去了:香肠、山芋、桔子、甘蔗,糯米粑粑……母亲用一只大号的搪瓷缸子,倒上水,剥一些桂圆干的果肉放在里面,借着炭火煨汤,记忆中的桂圆汤,是极好喝的。我喜欢往炭火盆里扔黄豆,黄豆回应我的,是一声声短促的闷炸;要么,我就往火盆里扔小爆竹,炸的火盆灰飞烟灭,甚是刺激!二逼童年欢乐多,那都是等着讨打的事。我会想方设法把一切有可能性的东西,扔到炭火盆里去烤、去煨、去爆,整个冬季,便不再那么了无生趣了。   父亲在溪口山里呆过,他见过山里人制炭。父亲说:“山里的栗炭最好,山里人把栗树枝截成枝段,在炭窑中点燃,烧到一定程度,封闭炭窑,不让空气进入,余热继续加热木材干烘,等水分和木焦油被烘出来了,木材碳就成为上佳的栗炭了。”   生火盆这种技术活对于他来讲,那是手到擒来,熟稔的很。他在煤炉旁边用火钳夹来几个烧烬的煤灰球,一脚跺的稀碎,拿扫帚扫了煤灰渣,倒在火盆里打底;再从袋子里倒出一些炭屑,给火盆再铺一层炭底子,夹几根粗细不一的栗炭,放到煤炉里,烧个五六分钟,炭都烧红了,一根根再夹出来,码在火盆里,小火苗蓝里透着红,精致极了。父亲一边码一边传授诀窍:“人要忠心,火要空心”。其意就是:“人要忠诚才能立身处世,柴和炭要架空才能烧得旺盛。”父亲拿火钳不经意地拨弄几下,分把钟工夫,火盆里的炭就会烧得噼里啪啦响,火焰跑的老高。   我端来小竹椅,一家人一起坐在火盆边上烤火,享受温馨的时光。听父亲絮叨:“生火盆还要懂点节气,立春前,烧着的炭放上面;立春后,烧着的炭要放下面。因为立春之前地气下降,立春之后地气上升的缘故。”我竖起小耳朵听着他传授烧火经。“炭黑火红灰似雪,谷黄米白饭如霜。”好炭烧成灰烬后,洁白如雪。这灰留在火盆里,有调节温度的作用。炭火盛,用铲子添点炭灰,把炭掩上;有点柔了,再把炭灰拨开,稍加几根新炭,火又会旺起来。晚上睡觉前,用炭灰把火盖的严严实实,就封住火了,不用担心二氧化碳中毒的事情发生。   炭火盆不仅让冬天变得温暖,也让寂寞的冬夜变得热闹。我们一家四口,围坐在火盆旁,自然有了冬夜围炉的温情,身上一点都不冷了,母亲从厨房拿来几个小只的生山芋,埋在火盆里,过了一会就熟了,拨了外面的烤糊的皮,热气腾腾,咬上一口,真是无比的香甜。摸摸小肚子,饱了,坐在炭火盆旁暖暖的,渐渐有了困意,在大人的催促下,很不情愿地起身,抹把脸、洗个脚、上床打呼噜去了。   母亲依然在火盆边坐着,帮我和姐姐织毛衣,于她来说,这盆炭火升腾着的,是满屋子的幸福。

火桶

     在水阳农村,家家都有一种神奇的取暖设备,叫“草火桶”,当地人随口叫“草焐子”。草火桶是我最早见过的一种火桶,估计很多城里长大的孩子就会很好奇。草火桶长什么样子?   我让表弟帮我在农村找,可是现在农村人也基本不用了,如此美好的物件,我真是想念的很呢。   姑父是上海人,一九六二年下放到了农村。姑父的母亲自然也是老上海,据说老人家活着的时候,就会用稻草打草火桶,草火桶是用当年的新稻草编制的圆柱形草桶。两三天就能编一个。哪家要编草火桶,都会请老太太帮忙,我心里纳闷呀,难道上海也有这个么?谜底不得而知,老人家已驾鹤西去了。   这打草火桶的器具,据父亲描述:“是一把尖尖的铁质工具,现在很难再见到了。”草火桶肯定是桶状没错,一米高,外直径三尺开外,内直径二尺见方,草壁厚半尺,通常大的可坐四五个人,小的可坐两三个人,大大的瓷钵子火盆放至其内,加上一个圆形的扁铁条网盖,直径二尺不到,置入草火桶中,刚好满满当当。有的村里人家,用的是坏脸盆或脚盆,盆底放上大灶锅膛里扒出的热草木灰,上面铺上稻壳或麦芒,无需明火,靠热草木灰慢慢焐燃稻壳或麦芒,散发热量,驱除寒冷。   寒冬腊月里,放寒假了,我就喜欢呆在水阳金宝圩,在水乡里耍。在农村,吃饱喝足,晚上大人们约了搓麻将,我和几个小伙伴就围坐在火桶里,看电视、吃瓜子、逗乐子。老人家若是坐在火桶里,就会用针纳鞋底,手是闲不住的,奶奶纳的千层底的棉布鞋,我还留着一双,再也舍不得穿了,留个念想。这些老物件,以后恐怕很难再有了。   草火桶真是好哇,睡觉前,能烘烘臭鞋垫子、小家伙的尿布片子。我喜欢窝在火桶里,眯个盹儿,暖和又不灼人,比开了空调还舒服。隔段时间,人要爬出来一下,把里面瓷钵子火盆翻一翻,添些碎炭。人多了,里面缺乏氧气,火自然就会阴掉了。冬天,孩子们一起挤在草火桶里,烤芽稻粑粑,烤焦了,呵呵,一个个吃的满嘴黑灰。   有了草火桶的伴随,冬天变的快乐又温馨。说说笑笑中,寒冬就过去了,家里来了亲朋邻居,都是挤进火桶里坐着唠嗑。我感慨,还是农村的生活让人向往之。   也许觉得占地方吧,庞大又笨重的草火桶,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,我去农村几回,都没能见着草火桶,取而代之的,都是电火盆了,心里多少有点失望。

  另有一种火桶,就是木板打的木火桶。高六十公分上下,其内部中空,内侧面中下位置有隔火和负重木栅;底面放置直径一尺宽炭火钵,其桶上,横搭一块木板,上有镂空花纹,或是双钱,或是双菱,或是蝙蝠,寓意招财和吉祥。必要时,可以用旧棉被覆盖膝部和桶的外缘,防止冷气灌入。   木火桶只能坐一个人。农村人结婚,也会把木火桶作为嫁妆,刷上大红漆,寓意日子红红火火,吉祥喜庆。木火桶烤火,热气透过镂空花纹洞,对着屁股直接性烘烤,最暖和的自然是屁股。木火桶里散发着特有的草木味道,让人感觉特别温暖。用其取暖,腿部热量大,端到门口,用蒲扇子一扇,黑黑的炭块就很快的红了起来,猩红的火星噼叭一炸,烟花般绽出无数闪耀的火星子,是有点让人怕怕的,倘若习惯了,便觉着喜欢了。   人们生活条件逐渐好了,草火桶渐渐不复存在,木火桶亦渐行渐远,终是不可见的。木炭烤火取暖的情景,成为过去式。曾经属于我们的简单快乐,现在的孩子不会了解,也无从得知。趟过时光的河流,倏忽之间,草木灰的气味已弥漫在字里行间了。

火钵子

  奶奶活到九十二岁,离开我们好些个年头了。   依旧记得她手里捧着的那个粗陶火钵子,钵口有蓝边碗那么粗,敞口的,口沿上有一弧形提把子,上面刷着清釉,朴实无华,毋须精致。即使某一天,脱了釉了,缺了口了,裂了缝了,哪怕再用铁丝箍着,炭火盛在火钵子里,都还有精神气,都还能带给奶奶一冬的温暖。这就是我记忆中的火钵子,奶奶在寒冬取暖之神器也。   此物,在农家倒是随处可见的。   冬日,奶奶将灶膛里的热灰烬用火钳轻轻捶打着,直至那灰烬变得细密、柔软。而后,拿小竹片仔细地铲出来,一铲铲撒在已铺满炭屑底子的火钵子里。火星隐隐约约,忽明忽暗。一眨眼,表层的火星熄灭了,成了一摊死灰,而下面的炭屑子已悄然形成燎原之势。这样,火钵子就活了,渐渐变得温暖无比。奶奶递到我跟前,叫我烘烘冻僵的小手,我用双手接过来,一凑近钵子口,就觉得热腾腾的烘鼻子,我抬头跟奶奶讲:“还有点熏眼睛呢。”又递还给她。奶奶看着我揉眼睛的小样子,笑的眼睛眯成了缝。   奶奶的火钵子,可谓是物尽其用,到了极致了,身穿盘扣偏襟大棉袄,总是迫切地用大襟把它包裹在怀里,严丝合缝的。两只手,插在衣襟里撑着,提防烧着了衣服。若火不旺了,就拿出来,用竹片拨弄拨弄,待火星子冒头,再把面上弄平实,都妥帖了,又把它揣进怀里。   记忆里,奶奶身上总散发着一股淡淡的,让我熟悉的草木味。熄灯了,奶奶把火钵子移进被窝里烘,被子里一会就热烘烘的,夜里,奶奶睡眠少,所以这宝贝通宵都是在被子里的。别担心,不会着火的。   有了这火钵子,身上暖和了,我们的小嘴也开始闲不住了。火钵子爆玉米最是好玩,撒几粒干玉米在火钵子中间,用一根铝筷子来回翻炒,一群小脑袋围在火钵子上面,眼睛紧盯着里面的东西,细致观察着玉米一丝一毫的变化。偶有一个小孩咳一下,草灰便扑了一脸。只听“噗”的一声,一粒玉米开花了,就有几个孩子同时争起来:“我的,”“我的!”关键就要看谁手快了,丢进嘴里,那个香脆,叫人记忆犹新。 后来,我们吃出了经验,玉米、板栗、花生,都能在火钵子里开个小灶。品种可谓日新月异,花样翻新。这些个打牙祭的吃食……成了寒冬里最温暖的惦记。   那物质贫乏的生活里,心中保持着那份对炭火情有独钟的情结,火盆、火桶、火钵子,无论它们在何处生燃,终归会化为家乡那一抔雪白的炭灰。   岁月已然很远了。记忆呢?还蛮近。

(寒冬老油灯于金弥堂记)



转载请注明:http://www.abuoumao.com/hyfw/3745.html

网站简介| 发布优势| 服务条款| 隐私保护| 广告合作| 网站地图| 版权申明

当前时间: 冀ICP备19029570号-7